大婚那日,我亲手烧了国师从不离身的天命玉简。火焰吞没的,是他预知未来的能力,
也是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。满城百姓都骂我疯了。只有我知道,这是他当初亲口求我,
在他彻底忘了我之后,一定要做的事。1喜乐震得我耳膜发疼。长街铺满红绸,
从宫门一直蔓延到新建的国师府。百姓挤在道旁,
争相去看那位算无遗策、容颜绝世的新任国师,如何迎娶他的宰相千金。真是天造地设。
我抱着一只不起眼的乌木匣子,逆着人流,往前走。素白的衣裙在满目猩红里,
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口。没人注意我。一个脸色苍白、衣着普通的女子,
与这普天同庆格格不入。直到我踏上国师府门前最后一阶石梯。守卫的刀戟“唰”地交叉,
寒光逼人。“何人胆敢冲撞国师大婚!”喜乐停了。所有的喧嚣潮水般退去,
无数道目光钉子似的扎在我背上。我抬头,看向府门内。他穿着大红喜服,
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竹,只是脸色在红衣映衬下,显得有些过分的白。
那双曾经倒映过星辰、也映照过我的眼睛,此刻平静无波,像结了冰的湖面,陌生地扫过我,
没有任何停留。心口那片空了许久的地方,还是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。果然,他忘得真干净。
也好。我推开守卫未敢用力的刀戟,向前几步,站在了阳光最盛、所有人都能看清的地方。
打开乌木匣,取出里面那卷温润却沉重的青玉简。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。
“那是……国师的命简?”“不离身的天命玉简!怎会在她手里?”他冰封般的脸上,
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眉头微微蹙起,盯着我手中的玉简,像在辨认,又像被什么刺痛,
眼底掠过一抹极快的茫然。“裴寂。”我开口,声音不大,却压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。
这个名字在我齿间滚过千百遍,早已磨去了所有柔软,只剩冰冷的棱角。他微微一震,
这个名字,似乎触动了什么。“你曾替我逆天改命,予我新生。”我举起玉简,
日光透过青玉,流淌在我指间,“今日,我还你一世清明。”我接过身旁不知谁递来的火把,
火焰跃动着,凑近玉简边缘。“住手!”他终于出声,带着惯常的冷冽,
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我看着他,笑了笑。火焰“轰”地一声,攀上玉简。
奇异的景象发生了。燃烧的并非玉石,而是镌刻其上的金色篆文。
那些字迹在火中扭曲、剥离,化作点点金芒,升腾而起,又消散在风里。同时,
无数破碎的光影片段在空中闪烁。大雪的夜晚,简陋屋檐下,
我踮脚将一副粗劣的暖耳套上他冻得通红的耳朵;烛火摇曳的书房,我笨拙地临摹他写的字,
他站在身后,呼吸拂过我发顶;他重伤昏迷时,死死攥着我的手,冷汗浸透重衣,
嘴里念着我的小名……那些是我的记忆,还是被封存在这玉简里的、他的记忆?人群哗然,
惊呼变成了恐惧的骚动。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猛地按住心口,踉跄了一步,
那双总是冷静深邃的眼眸里,碎裂出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混乱。他死死盯着我,
仿佛要用目光将我刺穿,从血肉里挖出他丢失的东西。“你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
声音哑得厉害,“是谁?”玉简在火焰中发出细微的“噼啪”声,渐渐变得黯淡、普通,
最后“咔”一声轻响,裂成几段,落在尘埃里。余烬被风吹起,打着旋,掠过他大红的衣摆。
我扔开火把,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。“你的死劫。”我说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懂的旧语,
然后转身,走入尚未回过神的人群。身后,传来他压抑到极致、仿佛濒死野兽般的闷哼,
以及杯盘落地、人群惊叫的混乱。我没有回头。阳光刺眼,我抬手遮了遮。袖口滑下,
露出手腕上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。那是很久以前,他替我挡下致命一击时,
被我自己的簪子不慎划伤的。他说:“留个记号,下辈子好找。”骗子。哪有什么下辈子。
连这辈子,他都不要了。2离开国师府那日,京城下了三年来最大的一场雪。
我抱着空了的乌木匣子,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积雪里,恍然想起,遇见裴寂那天,
也是这样的雪。那是三年前的腊月二十三,灶王爷上天的日子。
我躲在城南最破旧的漏泽园里,守着母亲最后一口气。她枯瘦的手攥着我,
眼睛望着漏风的屋顶:“阿沅……逃出去……别报仇……好好活……”我点头,
眼泪砸在她手背上,瞬间就冷了。母亲咽气时,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。追兵来了。
我擦干眼泪,用草席盖好母亲,从后窗翻了出去。雪下得正紧,我穿着单薄的旧衣,
在巷子里拼命跑。肺里像着了火,喉咙腥甜。转过一个街角,我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。
清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。我抬头,看见一双极好看的眼睛。瞳孔颜色比常人浅些,
像冬日结冰的湖,映着漫天飞雪和我狼狈不堪的脸。他披着银狐大氅,身量很高,
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随从。通身气度,与这脏乱的贫民巷格格不入。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我想挣开。他却扶住了我的胳膊,力道不大,却让我动弹不得。
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,停留的时间有些长,长到让我心头发毛。“姑娘在躲人?
”他声音很淡,听不出情绪。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我咬唇,点头。他忽然解下大氅,
兜头罩在我身上。狐毛还带着他的体温,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住,隔绝了寒风,
也遮住了我的容貌。“跟我走。”他说。没有解释,没有询问,像是早就做好的决定。
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,上了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。车里烧着炭盆,暖意融融。
我缩在角落,警惕地看着他。他递过来一个暖手炉:“拿着。”我没接。他也不勉强,
将手炉放在我脚边,自己靠向车壁,闭目养神。马车平稳地行驶,
将追兵的叫嚷远远抛在身后。“为什么救我?”我终于问出声。他睁开眼,
冰湖般的眸子看向我,答非所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……沈沅。”“沈沅。
”他重复了一遍,像在品味这两个字,“好名字。”马车停下,他带我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。
院子不大,但干净整洁,院中一株老梅正开得热闹。“暂时住这里。”他说,“追你的人,
不会找到这儿。”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我盯着他,“为什么要帮我?”他在梅树下站定,
伸手拂去花瓣上的雪,动作优雅从容。“我叫裴寂。”他说,
“一个……能看见命运走向的人。”我愣住。“而我看见,”他转身,目光穿透雪幕,
落在我身上,“你的命运,与我的生死绑在一起。”雪花落在他睫毛上,
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。“所以,沈姑娘,”他走近一步,声音压得很低,
带着某种宿命般的蛊惑,“不是我在帮你。”“是你在救我。”那夜我躺在床上,
翻来覆去睡不着。窗外的雪光映进来,屋子里半明半暗。裴寂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。
我的命运,与他的生死绑在一起?我摸向枕下,那里藏着一把生锈的匕首。
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,她娘家最后一件东西。父亲因弹劾林相贪赃枉法、暗通敌国,
遭林家构陷满门抄斩,三百余口一夜殒命,唯有我被母亲藏在柴房逃过一劫。
想起父亲被拖走时的眼神,想起抄家那日冲天的大火,想起母亲一夜白尽的头发。
血海深仇未报,我凭什么能救一个陌生人的命?又或者……我攥紧匕首粗糙的柄。
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?月光移过窗棂,照在对面厢房的窗户上。
我看见裴寂的身影映在窗纸上,他坐在桌前,似乎在看什么书卷,许久未动。后半夜,
我被噩梦惊醒,浑身冷汗。悄悄推开窗,发现裴寂还坐在那里。只是桌上的书卷合上了,
他手中多了一盏酒,对着庭中积雪独酌。雪光月色落满他肩头,
那身影看起来……竟有些孤独。第二天清晨,我推开房门,看见院中石桌上摆着清粥小菜。
裴寂已经坐在那里,换了一身素青常服,正慢条斯理地盛粥。“醒了?”他抬眼,“来吃饭。
”我犹豫着坐下。他推过来一碗粥:“你身子虚,多吃些。”粥熬得软糯,米香浓郁。
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热乎的早饭了。“今天有什么打算?”他问。
我沉默片刻:“我想去……安葬我母亲。”“地址告诉我,我让人去办。”他说得很自然,
“你现在露面不安全。”“不用!”我脱口而出,“我自己能……”“沈沅。”他打断我,
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,“你现在是我的‘药引’,我得确保你活着。”药引。
这个词刺耳又准确。我低头喝粥,不再说话。饭后,他真派人去了。傍晚时分,
带回一个简陋的骨灰坛和一块简单的牌位。我将牌位供在厢房里,点了三炷香。
裴寂站在门外,没有进来。“谢谢你。”我哑声说。“不必。”他转身,“记住,从今天起,
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。”夜里,我又梦见了那场大火。惊醒时,
听见对面厢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。断断续续,咳了很久。我披衣起身,
从门缝里看见裴寂伏在桌边,肩背微微颤抖,手中捂着什么,指缝间渗出暗色。是血吗?
我想起他说“你的命运与我的生死绑在一起”。或许,他没有骗我。至少现在,
我们都需要对方活着。我退回床上,睁眼到天明。雪停了,阳光照进院子。裴寂推门出来,
面色如常,仿佛昨夜咳血的人不是他。他递给我一包东西:“换上吧,你的衣服太显眼。
”是一套普通的棉布衣裙,粗劣但干净。“今天开始,”他说,“我教你识字。
”我诧异:“为什么?”“你的身份文书需要重做。”他铺开纸笔,“你得有个新名字,
新来历。不识字,容易露馅。”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:安然。“以后在外人面前,
你就叫安然。”他蘸墨,“平安的安,然后的然。”笔尖游走,字迹清隽挺拔。
我看着那两个字,忽然想起父亲。他从前也教我写字,总说“字如其人,要端端正正”。
眼睛有些发酸。“学不学?”裴寂问。我接过笔,学着他的样子,在“安然”旁边,
歪歪扭扭地写下“沈沅”。那是我沈家最后的印记。他看着我稚拙的字迹,冰湖般的眼底,
似乎有什么东西,微微动了一下。“第一个字写错了。”他忽然说,握住我的手。
温热的手掌覆上来,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调整我的手指位置。雪松气息再次将我包裹,
比昨日的大氅更密不透风。“沈字要这样写。”他带着我的手,在纸上慢慢划出笔画。
我浑身僵硬,心跳如擂鼓。窗外,老梅的花瓣被风吹落,飘进屋里,落在未干的墨迹上。
他松开手,后退一步。“今天就学这个字。”他转身往外走,走到门口,又停下,“对了。
”“昨晚吵到你了?”我一怔,摇头。他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,身影消失在门外。
我低头看着纸上并排的两个名字。他的字迹清冷孤绝,我的字迹笨拙扭曲。
像两条不该相交的线,被命运硬生生拧在了一起。而那时我还不知道。这场始于算计的相遇,
这根所谓“救命”的绳索,最终会将我们彼此,都拖入怎样的深渊。3日子像漏泽园的沙,
一点点从指缝间流走。我在小院里住满了三个月。春天来时,院墙外探进几枝桃花,
粉盈盈的,招摇着不属于这里的生机。裴寂信守承诺,教我识字读书。
从《千字文》到《诗经》,他教得耐心,我学得刻苦。字认得越多,我越明白自己的处境,
沈家罪女的身份一旦暴露,必死无疑。而“安然”,是裴寂为我编织的茧,安全,却也束缚。
只是这茧里,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变质。比如他咳嗽的毛病。初春倒寒,他咳得越发厉害。
有次我送茶水进去,看见他匆忙收起染血的帕子,面色苍白如纸,
却还是对我笑了笑:“无事。”那笑很淡,像水面的浮冰,一碰就碎。我转身去厨房,
笨拙地翻出姜块,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,熬了一碗姜汤。滚烫的陶碗烫得我指尖发红,
我端着它,站在他书房外犹豫。门开了。裴寂看着我手里的碗,又看看我烫红的手指,
沉默地接过。“下次让下人做。”他说。我低头:“下人都被你遣走了。”为了保密,
这院子里除了我们,只有一个聋哑的老仆负责采买。他顿了顿,没再说话,只是低头喝汤。
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,冰湖般的眸子似乎也暖了些。那天之后,我开始留意药材。
去市集买米面时,总会拐到药铺门口,偷看坐堂大夫开的方子,
记下那些治咳疾的药名:川贝、杏仁、桔梗……我把攒下的几个铜板换成一小包川贝,
混在粥里熬。裴寂第一口就尝出来了,抬眼看我。“药不能乱吃。”他说。“问过大夫的。
”我撒谎,手指在袖子里绞紧。他看了我很久,久到我以为会被拆穿。最后,
他却什么也没说,默默喝完了那碗粥。夜里,我听见他在院子里散步的脚步声,很轻,很慢。
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我窗纸上。有那么一瞬,影子停住了,就停在我的窗前。
我屏住呼吸。影子最终移开了。四月初,我的“新身份”做好了。一纸户籍,几份保书,
证明“安然”是南边遭灾逃难来的孤女,身世清白。裴寂把文书递给我时,
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。微凉,带着薄茧。“从今往后,你就是安然。”他说,
“沈沅这个名字,忘了吧。”我捏着那几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,喉咙发紧。沈沅,
连同沈家的冤屈、父母的惨死,都要被这一纸文书埋葬吗?“我忘不了。”我说。
裴寂看着我,目光深得像夜里的井:“想活着,就必须忘。
”他把一块素银腰牌放在桌上:“西街有家绣坊缺人,你去试试。身份要立住,得有营生。
”我拿起腰牌,冰凉的触感刺着掌心。“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吗?”我问。
他转身望向院中那株开始凋零的桃树:“等你的‘命’和我的‘命’不再绑在一起的时候。
”“那是什么时候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声音很轻,“或许很快,或许……永远。
”我的心往下沉了沉。绣坊的活儿并不轻松。眼睛要亮,手要稳,心要静。
我常被针扎破手指,血珠染红了素白的绢布。一起做工的姑娘们叽叽喳喳,
讨论着最新的胭脂水粉,或是哪家儿郎生得俊俏。我沉默地绣着,绣一朵并蒂莲,
绣一对戏水鸳鸯。丝线在指尖缠绕,缠出别人的圆满。有时会走神,想起裴寂。
想起他教我写字时,呼吸拂过我发顶的微痒;想起他喝姜汤时,
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;想起他说“我不知道”时,语气里那一丝罕见的迷茫。
“安然,你脸怎么红了?”旁边的姑娘打趣。我慌忙低头,针尖又刺进了手指。五月初五,
端午。绣坊放半天工。我拎着一小捆艾草回家,想着挂在门上驱邪。推开院门,
却看见裴寂坐在桃树下石桌旁,桌上摆着几个油纸包。“回来了?”他抬眼,“今日端午,
买了些粽子。”我愣住。他居然记得这种小节。老仆已经蒸好了粽子,热腾腾地端上来。
蜜枣的、豆沙的、还有咸肉的。裴寂剥开一个咸肉粽,自然地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。“尝尝,
说是城东老字号。”我咬了一口。糯米软糯,咸肉香醇。很好吃。
“你以前……在家过端午吗?”我问出口,才觉唐突。裴寂沉默片刻:“我没有家。
”我一怔。“师父把我养大。”他慢慢剥着自己手里的粽子,“他是个术士,
教我观星、卜卦、看天命。他说我天赋太好,注定孤寡。
”“所以你才……”“所以才需要你。”他接话,语气平静,“你是我的变数,沈沅。
”他又叫我沈沅。在这张“安然”的身份文书面前。我鼻子有些发酸,低头猛吃粽子。
“慢点。”他递过来一杯茶,“别噎着。”那晚月色很好。我们都没回屋,就坐在院子里。
艾草的味道在夏夜里飘散,混着桃树残余的淡香。“你看得见所有人的命运吗?”我问。
“大多能看见轮廓。”“那你自己呢?”他顿了顿:“医者不自医。术士,
也看不清自己的命。”“可你说,我的命运和你的绑在一起。”“那是卦象显示的。
”他望向星空,“我算出自己今年有死劫,而破劫的关键,在西南方,
在一个生辰八字极阴的女子身上。我找了三个月,找到了漏泽园,找到了你。”他说得冷静,
像在陈述一道算术题的结果。我握紧茶杯:“所以救我,只是……只是为了破劫?
”裴寂转过脸看我。月光落在他浅色的瞳孔里,泛着清冷的光。“最初是。”最初。
那后来呢?我没问出口。心跳得太响,我怕他听见。一只萤火虫飞过,停在桃枝上,
明明灭灭。“沈沅。”他忽然叫我的名字,声音很轻,“如果有一天……”他停住了。
“如果什么?”他摇摇头,起身:“晚了,睡吧。”他走进屋里,关上了门。我坐在原地,
看着那扇门,看了很久。那夜我梦见了他。梦见大雪纷飞,他站在雪地里等我,
肩头落了厚厚一层白。我跑过去,想替他拂掉,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。他对我笑了笑,
然后化作漫天飞雪。惊醒时,天还没亮。我披衣起身,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窗外。
窗纸透出微弱的光。他还没睡。我正要离开,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,
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。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。我想也没想,推门冲了进去。
裴寂倒在书桌旁,地上溅开暗红的血。烛火跳动,映着他惨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。
他手里还攥着一卷摊开的羊皮图,上面画着复杂的星象和符文。“裴寂!”我扑过去,
扶起他。他意识有些涣散,却还强撑着:“别……别碰……血脏……”“别说话!
”我扯过自己的衣袖,去擦他唇边的血,手抖得厉害。他抓住我的手腕,
大得惊人:“听我说……如果……如果我出事……去城北……找……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
鲜血不断涌出。“找大夫!我去找大夫!”我想挣开他。
“不……不能找……”他死死拽着我,眼睛里布满血丝,
“我的命……现在……和你连在一起……别人治不了……”他急促地喘息,
从怀里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,
塞进我手里:“拿着……关键时候……能保命……”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,
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,中心嵌着一颗极小的、暗红色的石头,像凝固的血。“这是什么?
”我声音发颤。“我的……命石……”他闭上眼,气息微弱,“别弄丢了……”他昏了过去。
我抱着他,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点点变冷。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。我不能让他死。
不只是因为什么该死的命劫,而是……而是我不能想象,
这个给我名字、教我识字、陪我过端午、会给我剥粽子的人,就这样消失。我咬咬牙,
将他扶到床上,扯开他的衣襟。胸口处,一道狰狞的旧伤疤露出来,
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。是旧毒复发。我想起他平时喝的药方,冲去厨房翻找药材。
没有川贝了,只有一些普通的止咳草药。我一股脑丢进药罐,生火熬煮。手被烫出水泡,
也顾不上了。药熬好时,天边已经泛白。我扶起他,一点点喂进去。大部分都流了出来,
我用袖子擦,擦得他衣襟上全是药渍和血污。“裴寂……”我贴在他耳边,声音哽咽,
“你答应过要确保我活着的……你不能食言……”他毫无反应。我握紧那块命石玉佩,
不知是不是错觉,感觉它微微发烫。我把它贴在他心口的伤疤上。奇迹发生了。
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,裴寂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。他眉心的结慢慢松开,
陷入沉睡。我瘫坐在床边,浑身冷汗。阳光照进来,落在他苍白的脸上。我伸手,
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。“快点好起来。”我低声说,
“你还没教我……‘裴寂’两个字怎么写呢。”窗外,桃花已谢尽,
枝头结出毛茸茸的小果子。春天过去了。而有些东西,在春天里悄无声息地生了根,发了芽。
连我们自己,都未曾察觉。4裴寂在床上躺了七天。第七天傍晚,他睁开眼时,
我正在窗边晾晒刚洗好的被褥,上面有他的血和我的泪,混在一起,洗了三遍才勉强干净。
夕阳斜照,尘埃在光柱里飞舞。他撑着坐起来,声音沙哑:“我昏迷了多久?”“七天。
”我没回头,用力抖开被单,“城北的米铺关门了,西街的绣坊把我辞了。因为你,裴寂。
”沉默在屋里蔓延。被单上的水珠溅到我脸上,凉丝丝的。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我转身,
看见他靠着床头,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。阳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,
有种易碎的美感。“你的命石,”我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,“是怎么回事?
”他眼神微动:“你用了它?”“不然呢?看着你死?”我把玉佩放在床边,“它救了你,
也差点烫伤我的手。”裴寂拿起玉佩,指腹摩挲着那颗暗红的石头:“这是我师父留下的。
每个修习天命术的人,都会有自己的命石。它与我们的命数相连,能暂时压制反噬,
但不能根治。”“反噬?”我抓住关键词,“你看天命,会遭反噬?”“窥探天机,
总要付出代价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“咳血是小事。严重的时候,会五感尽失,
或者……记忆错乱。”我心头一紧:“那你这次……”“旧伤复发,
加上最近窥探得频繁了些。”他抬眼看向我,“沈沅,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。”“什么意思?
”“你的命格太阴,与我相冲。我们待在一起越久,我的反噬就会越重。”他顿了顿,
“而你的死劫,正在逼近。”我僵住:“我的……死劫?”“我看见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
“三个月后,中秋前后。有刀兵之灾,血光之象。你的仇家,找到了新的线索。
”恐惧像冰水浇头而下。我扶住窗棂,指尖发白:“那怎么办?”裴寂掀开被子下床,
走到我面前。他很高,影子完全笼罩了我。“只有一个办法。”他说,“给你换一个身份,
一个更安全、更远离我的身份。”“什么身份?”“江南丝绸商周家的养女。
”他递过来一沓新的文书,“周老爷是我旧识,无儿无女,会善待你。苏州离京城千里之遥,
你的仇家手伸不到那里。”我翻看那些文书。这次更详尽,
连“安然”小时候出过水痘、爱吃甜食这种细节都有。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?”我声音发颤。
“在你学会写自己名字那天。”他平静地说,“我一直在等这一天。
”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。原来这一切,包括教我识字、让我去绣坊,都是为了这一天,
让我能毫无破绽地,成为另一个人。然后离开他。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我抬起头,
直视他的眼睛。裴寂的睫毛颤了颤:“你必须走。这是唯一的生路。”“那你呢?”我逼问,
“我走了,你的死劫怎么办?”“那是我的事。”“可你说过,我的命运和你的绑在一起!
”我的声音开始失控,“如果我的离开会让你死,那我宁愿……”“沈沅。”他打断我,
语气冷硬下来,“别任性。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,你还有父母的血仇未报。
”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,精准地扎进我最痛的软肋。我后退一步,撞在窗台上。是啊,
我还有仇要报。我不能死。可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心这么痛?“什么时候走?”我问,
声音空洞。“三天后。周家的商队会路过京城,你随他们南下。”他转过身,不再看我,
“这三天,收拾一下东西。有什么需要的,告诉老仆。”他走出房间,背影挺直,
却莫名显得孤绝。那天夜里,我收拾行李。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,我来时一身破烂,
现在也不过几件粗布衣裙,一块他给的腰牌,还有那块命石玉佩,他没要回去。
我把玉佩贴身藏好,像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。第二天,裴寂一整天都没露面。
老仆说他出门了,很晚才回来,带着一身酒气。我坐在院子里等他。月光很亮,亮得刺眼。
他推门进来,看见我,脚步顿了顿。“在等我?”他问,声音带着醉意。“想问你一个问题。
”“问。”“这三个月,”我一字一句,“你对我的好,教我识字,陪我过端午,
给我剥粽子……都是假的吗?都是为了今天,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?”裴寂靠在桃树上,
仰头看着月亮。过了很久,他才说:“沈沅,这世上有些事,真真假假,
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。”这个回答,比直接说“是”更残忍。我起身回屋,关上门前,
听见他在院子里低声哼起一首曲子。调子很怪,不像中原的,带着苍凉的尾音,被夜风吹散。
最后一天。裴寂恢复了正常,仿佛那夜的醉态只是幻觉。他检查了我的行李,
又塞给我一包碎银子。“路上用。”他说,“到了周家,少说话,多观察。江南人心思细,
别露了马脚。”我接过银子,沉甸甸的。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?”我问。他看着我,
张了张嘴,最后只是说:“保重。”商队来得很早。天还没亮,马车就停在了巷口。
车夫是个憨厚的中年人,说周老爷吩咐了,一路都会照顾好“**”。我抱着小小的包袱,
站在院门口。裴寂没有出来送。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院,看了那株已经结出青桃的树,
看了石桌上我们曾一起吃饭的痕迹,看了他紧闭的房门。然后转身,走向马车。
就在我要上车时,院门突然开了。裴寂站在门口,晨光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。
他穿着初见时那件银狐大氅,脸色在熹微中显得格外苍白。“沈沅。”他叫住我。我回头。
他快步走过来,将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。是一对暖耳,粗劣的兔毛缝制,针脚歪歪扭扭,
是我去年冬天,在绣坊偷学手艺时,失败了很多次才做成的。我以为早就扔了。“戴着。
”他说,“江南冬天湿冷,你受不住。”然后,他做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。他俯身,
极轻、极快地,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。冰凉的,带着雪松气息的吻。“走吧。”他后退一步,
声音沙哑,“别回头。”我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。车帘放下,车轮转动。我终于还是回了头。
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,我看见裴寂还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像一尊逐渐褪色的石像。
风吹起他大氅的毛领,露出里面素青的衣袍。然后,我看见他抬手,按住了心口。
马车拐过街角,再也看不见了。我摊开手掌,那对暖耳静静躺在掌心。兔毛已经有些板结,
但很干净,像是被精心保管过。我忽然想起昏迷那夜,他塞给我的命石玉佩。掏出玉佩,
借着晨光仔细看。那颗暗红的石头里,似乎有什么在流动。我凑近了,
辨认出那是两个极小的字——不是“裴寂”。是“沅安”。我的沅,平安的安。
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,砸在玉佩上。原来他早就把答案刻给了我,只是我太笨,
到现在才看懂。马车驶出城门时,我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京城。灰色的城墙在晨雾中沉默,
像一座巨大的墓碑。埋葬了我的过去,也埋葬了刚刚破土、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某种东西。
商队走得很慢。第三天傍晚,我们在官道旁的驿站歇脚。车夫去喂马,
我坐在大堂角落喝一碗粗茶。隔壁桌来了几个行商,大声谈论着京城的新鲜事。“听说了吗?
国师府最近在秘密寻人!”“寻谁?”“不知道,但动静不小。说是国师大人亲自下的令,
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“嚯,什么人这么大面子?”“谁知道呢。
不过听说国师为此耗损颇大,前几日咳血昏迷,
御医都去了好几拨……”我手中的茶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烫水溅了一身,
也浑然不觉。寻人……咳血昏迷……他不是要我走吗?不是说我离开他才能活吗?
那现在这又算什么?驿站老板娘闻声过来:“姑娘没事吧?烫着没?”我摇头,
蹲下身去捡碎片。瓷片锋利,割破了手指,血珠冒出来,滴在粗糙的地面上。“哎呀,
怎么这么不小心!”老板娘拿来布巾,“快包上。”我任由她包扎,眼睛盯着地上的血迹。
裴寂,你到底……在做什么?当晚,我做了决定。我要回去。不管什么死劫,不管什么天命。
我要回去问清楚,那个吻,那对暖耳,玉佩上的“沅安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如果他真的在乎我,那刀山火海,我也认了。如果不在乎……那我也要亲耳听见他说。
夜半时分,我溜出房间,偷了一匹驿站最瘦的马。月光很亮,照着回京的路。我知道这很蠢,
很冲动。可十八年来,我从未为自己活过。父母要我好好活着,裴寂要我平安离开。这一次,
我想为自己做一次选择。哪怕这个选择,通往的是万丈深渊。马匹在官道上狂奔,
夜风呼啸而过。我握紧缰绳,怀里揣着那对暖耳和玉佩,像揣着两团火。天亮时分,
京城城墙再次出现在视野里。比三天前更灰,更冷,更像墓碑。但我还是回来了。
回到那个有小院、有桃树、有他的地方。回到那个,或许从一开始,就注定无法逃离的局。
5马在城门口被拦下了。守城士兵查验路引,我递出“安然”的文书,手心全是冷汗。
三天前刚出城,三天后又要进城,任谁都会起疑。士兵翻来覆去地看:“南边来的?
进城做什么?”“投亲。”我低头,“叔叔病重,托人带信……”“哪个坊?哪条街?
户主叫什么?”我卡住了。裴寂只教过我如何扮演“安然”,却没教过如何应对盘查。
士兵的眼神锐利起来。周围排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,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我的心沉到谷底——难不成要折在这里?“她是我远房表妹。”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我猛地回头。裴寂骑在一匹黑马上,披着深青色斗篷,兜帽遮住了半张脸,
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。他不知何时出现的,像从晨雾里走出的幽灵。士兵显然认得他,
立刻躬身:“大、大人……”裴寂没下马,只扔过去一块令牌:“放行。
”那令牌是乌木镶金,刻着繁复的星月纹。士兵接住,脸色大变,忙不迭地挥手:“放行!
快放行!”我愣在原地,看着裴寂。三天不见,他瘦了很多,眼下一片青黑,
但那双眼睛依旧清冷,此刻正沉沉地看着我。“上马。”他说,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我机械地爬上自己的马。裴寂调转马头,朝着城内走去。我跟在他身后,
穿过渐渐苏醒的街巷。卖早点的摊贩刚支起炉灶,热气蒸腾,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。
可我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——从他身上传来的。我们没回小院,
而是去了城西一处我从没来过的宅子。宅子不大,很隐蔽,院子里种满了竹子,风吹过,
沙沙作响。裴寂下马,脚步有些虚浮。我上前想扶他,被他避开。“为什么要回来?
”他背对着我,声音很冷。“我听见你在找我。”我盯着他的背影,“还听见你咳血昏迷。
”他转过身,眼神锐利如刀:“所以你就回来了?沈沅,你的脑子呢?仇家还在找你,
你现在回京,是嫌命太长?”“那你为什么要找我?”我反问,“不是说让我走,是为我好,
是你的安排吗?裴寂,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?”竹影晃动,割裂了他苍白的脸。“我找你,
”他一字一句,“是为了确认你安全抵达江南。商队回报说你半路失踪,我以为你出事了。
”谎言。我几乎能看见这两个字写在他脸上。如果只是确认安全,
何必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”?何必惊动那么多人?“你骗我。”我说,“从始至终,
你都在骗我。”裴寂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有浓重的疲惫:“是,我骗你。我让你走,
不是因为什么死劫,而是因为我快要护不住你了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“你的仇家,
买通了宫里的关系。”他走到石凳边坐下,手撑在膝盖上,指节发白,“他们查到了小院,
查到了‘安然’。最多十天,就会找上门。”我浑身发冷:“那怎么办?”“所以你要走。
”他抬起眼,“但不是去江南。去漠北,我安排了人接应。那里天高皇帝远,没人能找到你。
”“那你呢?”“我留下来善后。”他说得很平淡,“处理完这边的事,我会去找你。
”又是一句承诺。轻飘飘的,像这晨雾,太阳一出来就会散。“裴寂。”我走到他面前,
蹲下身,平视他的眼睛,“看着我的眼睛说,你真的会来找我吗?”他瞳孔微缩,
喉结滚动了一下。“会。”他说。“什么时候?”“……等事情了结。”“什么事情?
”我步步紧逼,“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他沉默了。风吹动竹叶,沙沙声越来越大,
像一场骤雨的前奏。“沈沅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很轻,“有些事,不知道比知道好。
”“可我想知道。”我抓住他的手,很凉,“关于你的事,我全都想知道。
”他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,很久很久。久到我以为他又要沉默到底,
他才说:“我给自己算了一卦。”“什么卦?”“死卦。”他说得平静,仿佛在说别人的事,
“三个月内,必死无疑。”我手指猛地收紧:“你胡说!”“我没胡说。
”他抽出被我握住的手,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图,展开。上面画着复杂的星象,
其中一个位置,被朱砂笔圈出来,打了个血红的叉。“这是我的命星。”他指着那个叉,
“三个月前开始黯淡,七日前彻底熄灭。”我想起他昏迷那七天。“是因为……救我吗?
”“不全是。”他摇头,“是反噬。我看了太多不该看的天机,改了太多不该改的命数。
天道在收账了。”“那怎么办?”我声音发抖,“没有破解的办法吗?”“有。”他看着我,
眼神很深,“唯一的办法,是找到一个命格足够重的人,将我的命星与他的暂时相连,
借他的气运续命。”“找到……了吗?”“找到了。”他说,“当朝宰相的独女,林晚照。
她的命格,是百年难遇的‘凤栖梧’,贵不可言。”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林晚照。
那个即将与他大婚的宰相千金。原来……是这样。所谓的联姻,所谓的冲喜,
根本不是什么皇帝赐婚,而是他自己求来的续命之法。“所以你要娶她。
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空洞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为了活下去。”“是。
”裴寂没有否认,“也只有这样,我才能继续活着,继续……护着你。”多讽刺。
他要靠娶另一个女人,来换保护我的能力。“那她呢?”我问,“林晚照知道吗?
知道你要的只是她的命格,不是她这个人?”裴寂别开视线:“我会对她好。
”“就像你对我一样好吗?”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“教她识字,陪她过节,
给她剥粽子?裴寂,你的‘好’真廉价,可以同时分给这么多人。”“沈沅!
”他声音骤然提高,带着怒意,“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?这是生死大事!如果我死了,
你的仇家谁来挡?你的血仇谁帮你报?”“我不需要你报!”我站起来,眼泪终于掉下来,
“我只想要一个答案,这三个多月,你对我,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?哪怕只有一瞬间?
”竹叶沙沙作响。远处传来隐约的市井喧哗。整个世界都在运转,只有我们两个,
被困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,困在这个无解的问题里。裴寂也站了起来。他比我高很多,
影子完全笼罩了我。“有。”他说,声音很轻,却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,“但那不重要。
沈沅,真
我烧了国师的天命玉简,在他大婚当天小说最后结局,裴寂林晚照百度贴吧小说全文免费 试读结束
网站内容来自网络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,立即删除!
Copyright © 标杆经验网 琼ICP备2024042152号-10